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庭院,钟永怜一声清喝,蓄力于腰,一记凌厉的旋风腿猛踢在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。

霎时间,漫天黄叶纷落。

却见一道剑光游龙惊起,直探叶雨旋心,剑锋俶尔飞升轻扬,本该飘零坠地的落叶,竟被一股巧劲催着翩然回升,随剑浪迹,环绕着执剑身影流转不息,绚烂华美,一如仙梦。

“真是美极了!”钟永怜抚掌赞叹,“小雪,没想到你不仅学武有天分,还这般懂得艺术!”

齐雪知道钟永怜夸人过之,只浅浅一笑,收剑而立。

叁十日时光弹指而过,她开口:“永怜,我要走了。”

钟永怜怔怅,又强笑道:“是,是,哪有一直求着别人留宿的道理。你且回去,我会常去溪口村看你。”

“不要去那里。”齐雪将碎岳收入剑鞘,“我会离开临安县。”

“你要去哪儿?”钟永怜愕然。

“天涯海角,总有一隅能容我栖身。”她平静道。

“其实你可以一直……”

“我会一直想着你的,”齐雪颇有些不留情面地打断,怕真动摇了心,继而缓和了神色,“谢谢你,在我昏迷时悉心照顾我,为我熬药、喂汤。”

在那之后,她只背轻简的包裹,佩上爱剑,离开了钟府。

风餐露宿叁日,在一个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的清晨,齐雪悄悄回到了溪口村。

她远远看见百花与枣红驹在村长的马厩前,被照料得皮毛油光水滑,却不敢上前相认。

她慢慢踱到那扇熟悉的门前,透过栏杆间隙能瞧见,薛意为她亲手做的木盆与小凳,弃置在院落偏角,蒙着厚厚的灰。

院门不知被谁上了一把寒冷的铁锁,将她与过往彻底隔绝。

天光将亮,她不能再留在村中让人看见。

该去哪儿呢?

齐雪深一脚浅一脚,独自上了山。

这段路,原来如此崎岖难行。她这才真切地感受到,那些她心事重重的夜里,薛意背着她往返的日子。

终于抵达山顶那片空地,齐雪将佩剑放在身侧,躺在少许秃露的草地上,仰望着苍穹。

天,好近,好近。

恍惚间,薛意温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:

“我不觉得累,更不觉得你身子沉。”

而后,是自己当时笑语盈盈的刁难:

“既然这样,我每天都要来这儿,让你背我背到觉得烦为止。”

薛意轻笑,半晌,认真道:

“你总与我生气。你说,我既是渴求一个家才愿意成亲,那么娶了谁,都会对那女子好。所以,我待你再好,也不是真的爱你。”

齐雪哼道:“有什么不对么?你一定觉得,谁来都能替我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“那我问你,如果嫁给你的不是我,你还会为那女子洗衣裳么?”

“会。”

“你还会为那女子做饭洗碗么?”

“会。”

“你……你!”

“可是,”他笃定,“我不会带她来这里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我说,如果嫁给我的人不是你,我不会带她来这里看月亮。”

他一字一句,“我为女人洗衣烹饭,只因我心中认定,为人夫君,理当如此。但我背着一个人上山,却不是为了尽夫君的责任,只是不想看见她寂寞烦闷的样子。所以,你是不一样的。”

“我这么说,你可否不再与我置气?”

她乐得倚倒在他身上:“你们男人,真会拿这些风花雪月的事说谎!”

薛意还未答话,她已认栽:“是我太蠢,怎能与一个不存在的女人较劲。人都说‘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’。我和你呢,双双不如人,是残风败露,遇到了,便只能既嫁之,则安之啰!”

齐雪蓦然睁开眼,身边空无一人,山风寂寥。

待到夜色深沉,她才下山,来到王瑾华安息之处。

素冷月色映照的墓碑上,“薛意”二字依旧只有深刻的凿痕,未曾染上朱砂。

她走上前,左手拔剑、右掌张开,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过掌心,温血细流。

她握紧拳,将淋漓的伤口紧紧贴上冰凉的石碑,任那生热的血,一滴、一滴,渗入薛意的刻痕之中,缓缓染出暗红。

“娘,”齐雪向着墓碑低语,“请您在天之灵,保佑我。往后风雨里来去,不要让我那么轻易死掉。”

她喉中哽咽,更有决绝:“待我找到薛意,一定会替您惩处他的不诚、不孝,定要叫他年年来,给您磕头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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